城中一座百丈高塔上，一位高冠博带，身穿云水九川袍的中年人站在塔顶，神色漠然的望着山顶开始西落的金阳。

在他下方，是红砖绿瓦，极尽繁华，错落有致又低矮渺小的屋舍楼阁。

与之等高的，整座城中也不过三两座而已。

当然，与远处那座山相比，又显得小家子气。

中年人当然不在意这些，他也从未想过这些。

实际上，住在这里并不如住在下面舒服。

因为哪怕是再温煦的太阳，离得近了也会觉得刺眼，觉得酷热。

那么那座山顶上，又该是何等的酷热？

中年人没有想过这个问题，因为他知道有多热，虽然他从来没有上去过。

偶尔，他也会想着上山去看看，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，仅仅只是想去看看。

就像现在，他就在想这个问题。

因为这座山已经长了三百五十一丈高了。

咔！咔！

微风围着他嬉笑，风里忽然多了一道轻不可闻的碎裂声，从他袖子里响起。

他皱了皱眉，一面圆镜飞了出来。

尺长直径，半指厚，漆黑无光的镜面布满错综复杂的裂纹，仿佛历经万古的沧桑。

一道新的裂纹在裂开。

“九号镜碎了？”中年人古拙的脸上多了一丝皱纹。

他舒展眉，就要运转心神，但下一刻又收了起来。

腾腾腾…

轻轻的脚步声从阴影里响起，混着尖哑的嗓音，唱声道：“王上驾临雨师台，召见辅丞大人。”

中年人没有回头，道，“知道了。”

……

……

落日城，小院。

嘭！

林寻随手一丢，将血迹斑斑的卫无镜扔在地上，金甲裂开，他从里面走了出来。

拂袖将金甲收起，踢了对方一脚。

卫无镜滚了两圈，翻了个身，露出一张惨白的脸，双目紧闭，一动不动，似乎陷入了昏睡。

他的模样已经恢复到三四十岁，四肢身躯也丰盈了起来，看上去与常人无异。

而且这种变化还在持续，越来越年轻。

“这是…”林寻眉头一挑，心里有些惊疑。

这种变化绝非肢体再生之术，而是一种回返青春的怪异效果。

“这是一种歹毒的续命之法。”

林老头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，凑到他身边，啧啧称奇，“这小子不简单呐，竟然会这么稀奇的秘术…他那个傻胚护卫死了，应该就是被他给续了！厉害！厉害！”

说话的时候，一只拳头大的鬼脸黑蜘蛛从他袖子里爬了出来，吱吱叫了两声，沿着一根透明蛛丝爬到林寻手上。

“那名天元武者死了？”

林寻微愣，将蛊虫收起，摇了摇头，“此人是公孙千秋的学生，当然不简单。”

“公孙千秋？”林老头皱了皱眉，疑惑道，“公孙千秋是谁？很厉害？”

“一般般。”林寻平静道。

“哦，那就好。”林老头松了一口气，道，“这小子要醒了，你打算杀了他？”

“此人还有点用处。”林寻要摇了摇头。

“随你…嗝！”

林老头一脸无所谓，打了一个饱嗝，“你看着办，老夫…呼…老夫去睡一觉！这酒够劲！真他娘的畅快！”

他摇头晃脑，一脚深一脚浅往屋里走。

等林老头进了屋，林寻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，轻声道：“卫兄，醒了怎么不说话？”

地上的身体动了动，他已经恢复了青春原貌，眼皮掀开，没有眼珠，而是两个漆黑的窟窿，死寂的望着林寻，一言不发。

“我还以为你真是不死之身，打成肉酱都能恢复，原来眼睛恢复不了。”

林寻不厚道的笑了，他退后两步，坐在靠椅上，随意道，“说说吧，怎么回事？说起来我跟你无冤无仇，甚至我待你如亲如兄弟，你为何要毒害我？”

卫无镜仍旧一言不发，也没有动静，只是睁着无珠的眼睛望着天空，就好像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。

若非林寻能感应他身上有活气，还真以为他死了。

他故作好奇道：“不说话？难道你的舌头也没了？”

一身白袍染成血衣的青年终于动了动，他从地上爬了起来，摇摇晃晃站稳，伸手正了正衣襟，傲然挺立，沙哑着嗓音道：“你杀了我吧。”

“杀了你？”林寻轻笑一声，身形晃了晃，“哪有那么便宜的事？”